新柏拉圖主義的創始人「普羅提諾」
﹙Plotinus公元204-270年﹚是古代偉大哲學家中的最後一個人。
「普羅提諾」擺脫了現實世界中的毀滅與悲慘的景象,轉而觀照一個善與美的永恆世界。在這方面,他和他那時代所有最嚴肅的人調格是一致的。對他們大家來說,實際的世界似乎是毫無希望的,惟有另一個世界似乎才是值得獻身的。對於基督教徒來說,這「另一個世界」便是死後享有的天國;對柏拉圖主義者來說,它就是永恆的理念世界,是與虛幻的現象世界相對立的真實世界。基督教的神學家們把這些觀點結合在一道,並且還又包括了大量「普羅提諾」的哲學。
他那反對唯物主義的論據是很好的;並且他關於靈魂與身體的關繫的整個概念,也比柏拉圖的或亞里士多德的要更加明確。他參加了羅馬皇帝高爾狄安第三對波斯人的遠征,據說是意在研究東方的宗教。
(筆者評註:事實證明他的思想觀念以及對於「靈魂」的見解的確受到東方;特別是印度教甚至佛教思想的影響,這在以下的原文和筆者的比對評註中即可明確看出。)
「普羅提諾」的形而上學是從一種神聖的三位一體,即「太一、精神、靈魂」而開始的(註:不是基督教的「三位一體」)。但這三者並不是平等的;「太一」是至高無上的,其次是精神,最後是靈魂。「太一」是多少有些模糊的。「太一」有時候被稱之為「神」,有時候被稱之為「善」;「太一」超越於「有」之上,「有」是繼「太一」而後的第一個。我們對「太一」不能加以任何的敘述語,我們只能說「太一存在」。把「神」說成是「全」乃是錯誤的,因為神超越於全之上。神是通過萬物而出現的。但「太一」是可以不假任何事物而出現的;「它既不存在於任何地方,而任何地方又都有它存在」。雖然有時候他把「太一」說成是「善」,但他卻告訴我們說,「太一」既先於「善」也先於「美」。有時候「太一」看起來很像亞里士多德的「神」;他告訴我們說神並不需要自己的派生物,並且也並不關心被創造的世界。「太一」是不可定義的;就這一點而論,則沉默無言要比無論什麼辭句都有著更多的真理。
現在我們就來看第二者,這第二者「普羅提諾」稱之為nous﹙心智﹚。要想認識神聖的心靈,我們就必須趁著我們自己的靈魂最與神相似的時刻,來研究我們自己的靈魂:我們必須撇開我們的肉體,以及塑造肉體的那一部分靈魂,以及「具有慾望與衝動和種種類似的虛幻無用的感覺」;這時剩下來的就是神聖的理智的影子了。
然而這要怎樣才能成就呢?「要摒棄萬事萬物」而達到「天人感通」(在一個人的體外)的經驗曾屢次地臨到過「普羅提諾」,這曾發生過許多次,依據他自己的描述:擺脫了自己的身體而升入於自我之中;這時期其他一切都成了身外之物而只潛心於自我;於是我便窺見了一種神奇的美;這時候我便愈加確定與最崇高的境界合為一體;體現最崇高的生命,與神明合而為一;一旦達到了那種活動之後,我便安心於其中;理智之中凡是小於至高無上者的,無論是什麼我都凌越於其上:然而隨後出現了由理智活動下降到推理的時刻,經過了這一番在神明中的遨遊之後,我就問我自己,我此刻的下降是怎麼回事,靈魂是怎樣進入了我的身體之中的,靈魂即使是在身體之內,也表明瞭它自身是高尚的東西。這就把我們帶到了三位一體之中的第三個成員而且是最低下的成員,即靈魂。靈魂雖然低於nous,但它卻是一切生物的創造者;它創造了日、月、星辰以及整個可見的世界。它是「神智」的產物。它是雙重的:有一種專對nous的內在的靈魂,另有一種對外界的靈魂。後一種靈魂是和一種向下的運動聯系在一片的,在這種向下的運動裏「靈魂」便產生了它的影象,那便是自然以及感覺世界。
(筆者評註:「普羅提諾」一生曾有過多次「天人感通」的神祕經驗,應該類似東方「冥想直觀」以及佛教「入定、禪悅」的經驗,當然,我們不可能同意「靈魂是一切生物的創造者;它創造了日、月、星辰以及整個可見的世界。」這樣的見解,但是,如果比對於佛教「唯心所造,唯識所現」的教義,可以印證「普羅提諾」有著幾乎完全雷同的觀點,但是,不論是「普羅提諾」或者「佛教」的唯心唯識卻都是錯誤的。)
「斯多葛派」曾把自然等同於神,但「普羅提諾」則把自然視為是最低級的領域,是當靈魂忘卻了向上仰望nous時從它裏面流溢出來的某種東西。「諾斯替派」的觀點,即可見的世界是罪惡的,可能就是受了它的啟發,但是「普羅提諾」本人並沒有採取這種觀點。可見的世界是美麗的,並且是有福的精靈的住所;它的美好僅次於理智世界。在一篇論述「諾斯替派」見解﹙即宇宙其其創造者是罪惡的﹚的非常有趣的爭論性文章裏,他承認「諾斯替派」的學說有些部分,例如對物質的憎恨,是可以推源於柏拉圖的;但他認為凡是其他那些並非來自於柏拉圖的部分,都不是真的。
(筆者評註:超然的觀點中,自然界本身並沒有美麗、醜陋,善良或者罪惡的二元論,那些區別純粹是人類強加的,對物質的憎恨更是謬見和毫無意義的,任何一個哲學家、思想家或者哲學流派如果在論述自然時,不能先行跳脫二元論主觀的好惡,那麼必然是遠離事實真相和偏離真理的。而且這是最基本的思想認知層級,先入為主的界定了美醜善惡而來一一套框取捨,必然會陷入自以為是的謬見之中。)
他對「諾斯替主義」的反駁有兩種。一方面,他說靈魂創造物質世界的時候,乃是由於對神明的記憶所使然,而並不是因為它墮落了的緣故;他認為感覺世界是美好得正如一個可感世界所可能的那樣。他強烈地感到,被感官所知覺的事物乃是美麗的。此外,反駁「諾斯替派」見解的還有另一種理由。諾斯替派認為,一切神明的東西都不與日、月、星辰相聯繫;日、月、星辰乃是被一種罪惡的精靈所創造出來的。在一切可以知覺得到的事物之中,唯有人的靈魂是多少具有一些善的。但是「普羅提諾」則深信天體乃是與神明相似的某些生物的身體,並且無可比擬地要優越於人類。按照「諾斯替派」的說法,「他們宣稱他們自身的靈魂,即人類的最渺小的靈魂,乃是神明的、不朽的;但是整個的天體以及天上的星辰卻與『不朽原則』並沒有任何相通之處,儘管這些比其他們自己的靈魂來要更加純潔得多、可愛得多」。
(筆者評註:很明顯的;不論是「諾斯替派」或者「普羅提諾」;兩者都是謬誤的極端主義,自然界中的日、月、星辰或者萬事萬物,不是美好的神創造的,也不是罪惡的精靈所創造出來的,如果誤以為「此錯則彼必然『對』」,或者「彼錯則此必然『對』」,意圖選邊站,結果依然還是錯誤的。固然天上的日、月、星辰也非「不朽」,一樣有生滅,但是,卻和神明或者善惡也一樣無關。」)
在「普羅提諾」的神秘主義裏,並沒有任何陰鬱的或者與美相敵對的東西。但他卻是許多世紀以來可以稱得上這一點的最後一位宗教教師。
物質是由靈魂創造出來的,物質並沒有獨立的實在性。每個靈魂都有其自己的時刻;時刻一到靈魂就下降並進入到適合於自己的肉體之內。但這一動力並不是理性,而是某種與性欲頗為類似的東西。當靈魂離開身體之後,如其靈魂有罪的話,便必須進入到另一個身體裏去,因為正義要求它必須受到懲罰。假如你今生謀害過你的母親,那末到來生你就要變成一個婦人而被你的兒子所謀害。罪惡必須受到懲罰;但懲罰乃是通過罪人犯錯誤的激動不安而自然進行的。
(筆者評註:「靈魂」和「物質」可以完全無關,也可以結合為肉體生命型式,所以,不論說「物質並沒有獨立的實在性」,物質也不是由靈魂創造出來的。在這段論述中;我們也非常明確看到了東方「因果業報」和「輪迴轉世」的思想終於正式登場了。我們當再次確定「普羅提諾」是公元三世紀時代的人物,當時,印度教和佛教的思想已經是完全成熟已久並遠近傳揚之中了,所以,「普羅提諾」會受到影響並不稀奇。)
我們死後還記得今生嗎?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十分合邏輯的,但並不是大多數近代神學家們所要說的。記憶只關繫到我們在時間之中的生命,但我們最美好的、最真實的生命卻是在永恆之中。因此,隨著靈魂之趨於永恆的生命,它便將記憶得愈來愈少;朋友、兒女、妻子都會逐漸地被遺忘;最後,對於這個世界的事物我們終將一無所知,而只是觀照著理智的領域。個人的記憶將不存在,個人在靜觀式的所見之中是不會查覺到自己的。靈魂將與nous合而為一,而並不是其自身的毀滅;nous與個人的靈魂同時是二而一的。
(筆者評註:同樣的,一種東方累世輪迴的思想深深的影響著,尤其是最後一部份,同時概括了印度「梵我二元論」和「吠檀多不二論」,乍看起來好像大同小異,但是在發源地的印度卻是截然不同的二派,不但世代爭論不休,甚至還為此大動干戈。)
身體既然是複合的,所以顯然不是不朽的;因此如果它是我們的一部分,我們便不是完全不朽的。但靈魂對身體是怎樣的關繫呢?「亞里士多德」說:「靈魂是身體的形式」;但「普羅提諾」反對這種見解,理由是如果靈魂是身體的任何一種形式,則理智的行為便會是不可能的了。「斯多葛派」認為靈魂是物質的,但靈魂的統一性證明了是不可能的。而且,既然物質是被動的,它就不能創造出它自己來;如果靈魂不曾創造出來物質的話,物質就不能存在,而如果靈魂並不存在的話,物質轉眼也就要消失。靈魂既不是物質也不是某種物體的形式,而是「本質」;而本質乃是永恆的。在柏拉圖關於靈魂不朽乃是因為理念不朽的論證裏面已經隱然含有這種觀點了,但它只是到了「普羅提諾」的手裏才明顯起來的。
(筆者評註:筆者對於這樣的爭辯駁斥實在不知道該不該諒解是「歷史的共業」使然?因為「亞里斯多德」的靈魂觀是錯的,「斯多葛派」也是錯的,而「普羅提諾」反駁了半天,他自己認為「靈魂創造物質,靈魂並不存在的話,物質轉眼也就要消失,所以靈魂是永恆的本質」卻依舊還是錯的,因為物質會不會消失和靈魂存在與否無關,這點同樣又跌進「萬法唯心」的決定論陷阱之中。)
靈魂從高高在上的理智世界,又是怎樣進入身體之內的呢?答案是:通過嗜欲。嗜欲有時儘管是不高尚的,卻可以是比較高尚的。靈魂就其最好的方面而言,「具有一種要按照它在『理智—原則』﹙nous﹚中所窺見到的那種模型而整理出秩序來的願望」。那就是說,靈魂能觀照本質的內界領域,並且希望盡可能與之相似地產生出來某種可以從外部來看而不是從內部來看的東西,就像是﹙我們可以說﹚一個作曲家起初是想象著他的音樂,然後就希望聽到一支管絃樂隊把它演奏出來那樣。
(筆者評註:既然「普羅提諾」認為「靈魂是本質」,而且原本是存在於高高在上的理智世界,是因為「通過嗜欲」才會進入(或墮落)身體,單就這點就是一個錯誤的悖論,因為既然「理智世界」高高在上,就不可能有任何卑下或稍為高尚一點的「嗜欲」成份或相關的誘因,根本沒有讓靈魂墜落的可能。雖然接續的他又用了一些片甲不留的比喻意圖自圓其說來強中自有強中手。其實,關於這點還是因為一知半解的從東方「輪迴轉世說」拷貝而來的緣故;如果從「輪迴轉世」的法則來看;就更容易明瞭「普羅提諾」的「嗜欲」說了;幾乎東方各民族都受過「輪迴思想」的洗禮,所以很容易理解「人之所以會再來投胎轉世」的最大主因,當然就是執著,而執著的主體當然就是「嗜慾」,其次還有的是無形的恩怨情仇等等。所以「普羅提諾」拷貝引用了這個觀念,卻不小心衝突到他認為「靈魂原本存在於高高在上的理智世界」的基本主張,才會這樣有些難以自圓其說。事實上,東方民族或者印度教、佛教並不認為「靈魂」原本是高高在上,甚至多半是平庸或卑下的。所以因為「執著嗜欲」而來投胎肉身再世為人也就沒什麼衝突矛盾了。)